本文为《归点》的番外篇。正文可见目录。
睡梦成真
转身浪影汹涌没红尘
残留水纹 空留遗恨
愿只愿他生
昨日的身影能相随
永生永世不离分
“Elizabeth Jane与霍荻在Echo Land相遇了。两个孤独的小孩, dragged into this universe from different dimensions by an unknown force beyond their understanding. 他们的故事自此开始,多重冒险交叠在一起,融进波澜壮阔的史诗。”
清空淮平老宅时,陆蒹白在云南出差,没跟着一起去。房子里她的旧物也寥寥,早些年一次次的搬家,已经将能带走的都带得七七八八了,剩下的多是些没用的东西。她托陆苍将旧衣服旧床具之类统统捐掉,剩下的看着处理。
从云南回来,她去了一趟哥嫂家,给小宝带了一堆东西。逗小宝玩到八点半,陆苍领着孩子去睡觉,蒹白和褚怀然闲聊了几句,也准备起身离开了。看她伸手去拿包,陆苍叫住了她。
“有个东西想给你。老房子里看见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陆苍神色间有点罕见的纠结,没再多说,直接领着蒹白进了书房。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只白纸贴住了外壳的旧鞋盒,拿在手里顿了一顿,才交给蒹白。蒹白和小艾小时候常用鞋盒当收纳盒用,统一用白纸贴上外壳,再在顶上标注物品类别。这只鞋盒上没有马克笔标过的记号,蒹白第一眼没认出来是什么东西。
她直接打开了盒子,那一瞬间,脸上掠过一丝惘然。
盒子里是几摞型号不一的稿纸,用订书机和回形针装订起来,成了几本不成形的小册子。最左侧的两本,还用裁开的A4纸做了简易的封面。蒹白认得那从网上模板一点点抄下来的哥特体字母,眼花缭乱地排成Echo Land,占据了封面的中左侧,而右上角,是用水笔一点点涂出的瘦金体中文:回音地。
她不用再细看一眼,也记得那穷酸又讲究的标题下面是两行印刷体小字,中英双语的,“伊丽莎白·简与霍荻的冒险”。
她也没有再细看一眼,就将那纸盒重新盖上,递回给了陆苍。
“就放你这行吗?我那里没地方了。”她的语气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占据了太多空间的赘物,想把它留在陆苍这里也只是因为哥嫂的房子更大。
原来这么些年过去,曾经视若珍宝、旁人碰一下都会引发战争的东西,她也能如此坦然丢下了。
陆苍没有回应她的笑,反倒有些忧心忡忡。他太了解蒹白,可蒹白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做噩梦跑来找他哭的小姑娘了。望着年逾而立的妹妹,他一时不知是像小时候那样,将人拉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还是选择相信她现在洒脱坦然的模样,收下这份不知哪年遗留下来的童年旧物,就当一切不过如此。
沉默片刻后,他将那只盒子塞进了书柜里,同时问:“你和Teddy,你们还有联系吗?”
什么叫“有联系”呢?蒹白想。如果她愿意,登录上脸书和Instagram,还是能看到对方的更新。Teddy也不是没有微信和QQ,虽然她不常发朋友圈,小时候的QQ空间动态也基本锁上了,但对他都是开放的——锁空间的时候Teddy还在“仅对以下好友可见”的列表里,这么多年不用了,她也没心思再去更改设置。甚至,Teddy还知道她的微博账号,她也知道Teddy父母家的地址和邮编。手机号,邮箱,短租公寓的地址,大学宿舍的门牌,听歌软件的用户名,Skype,乃至早就没了的MSN……网络与现实的通讯方式他们全都交换过,绝大多数至今也还在用。曾经,因为山海相隔,两人拼命注册所有能够联络的平台,就为了无法跨越两个大洲的距离时,和对方多一条交流的途径,好像如此就能将灵魂贴得更紧。
去年生日,Teddy还在她的脸书主页留了生日祝福。她从注册的邮箱里看到了提示,但适逢旧的VPN断了,她也没再去登录查看。
她和Teddy上一次完整的对话应该是在微信上。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消息列表早就被纷涌而至的其他对话占满,将那没有记忆点的最后一次交流淹没在了大事小事、私聊群聊之中。
这叫做“有联系”吗?
她不自觉攥了攥口袋里的手机,接了一句很不符合她风格的敷衍回答:“就那样吧。”
陆苍本以为蒹白再不会提起这事,没想到又过了几年,因为小宝的缘故,她倒是自己翻出来了。
小宝上幼儿园那几年,冀城疯了似的卷双语教育,流传出“四岁小孩三千词汇量在美国是够的,在冀城肯定是不够”这种传说。褚怀然和陆苍没打算随大流让小宝跟着卷——首先他们俩自己就卷不动。褚怀然这辈子不懂什么叫攀比心,陆苍则是自己小时候被逼无奈卷得太过,坚决不肯让小宝走他的老路。小宝童年的任务主要是可劲儿折腾,只要不出危险,爱怎么玩怎么玩。
然而话虽如此,盖不住大环境天天给人循环洗脑。褚怀然和陆苍只是不打算让小宝太小接触学习压力,知识和技能该教还是要教的。也或许是小宝身上那位多语言运动员的基因起了作用,孩子从小就话多得要命。可能为了匀一些唠叨给别的语种,快被唠叨疯了的父母决定还是找找合适的方法给祂教一点外语。
本来这个任务是给了全家英语最好的韦臻,但韦韦叔叔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什么叫做“术业有专攻”,抱着小宝给祂念一只小熊JavaScript入门的故事,小宝不懂这是何方咒语,头昏脑涨大哭不止,韦臻为了安稳祂只好丢下故事。等到陆苍褚怀然来接,韦臻正趴在地板上给小宝画逻辑导图,并非常有耐心地试图教会祂写简单的指令。韦家教就此下岗,让陆小艾嘲笑了足足一年。
兄妹几个聚餐的时候聊起来,陆蒹白说:“其实双语者不见得就比单语者会表达,如果仅仅是熟悉语言,但性格本身不健谈,也不善作语言性质的反思,其实反而容易出现语言混乱的状况。”小艾听了大笑,补充说尤其是某W姓博士那样,计算机语言比人类语言更精通的。并且顺手将该W姓博士的备注改成了“语言混乱的状况”。
蒹白对这种明嘲暗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接着对陆苍道:“小时候我和Teddy一起写的那个故事其实就是一个不太成功的双语案例,我们当时对语言和文学的理解都太浅了,写出来的东西现在看就很可笑,而且也没有写完。”
小艾突然就不笑了。姐弟两个一起长大,一些不能或不方便告诉哥哥的心事多少会告诉对方,因此他对“那个故事”的来历比陆苍清楚得多。当然这般深刻的印象也有一部分来源于,他有一次无意间拿错了盒子,打开了那些还没装订成册的稿纸,好奇多看了几页,因此遭遇了蒹白有史以来对他发的最大一顿脾气。
蒹白还在继续谈语言教育的问题,并把话题引回到了小宝身上。两人目光相会,小艾欲言又止,最终举起杯子,向蒹白的方向轻轻致意了一下,咽下了所有该说的不该说的话。
“很多人以为,回音地只是一片虚无,但实际上那里草木繁盛,四季如春。很多人以为,那片雾气中常常出现的朦胧人声是闹了鬼,但实际上,那只是许多没有完结的故事,一篇篇一段段,在那里徘徊等待着有人来把它们讲完。
“伊丽莎白·简十二岁那年,是从姨妈家花园的树上掉进回音地的。她进入的第一个故事,是一片连着海洋的森林。这片森林里居住着许多会说话的动物,伊丽莎白·简就和他们成为了朋友。动物朋友们告诉她,森林边缘还有一位和她一样的人类,是这个国度的王子。王子居住在森林边缘的浮岛城堡之中,一直被凶恶的叔叔管控,已经很多年没有到森林深处来过了。”
“姑妈,王子的故事太多啦,我不想听王子的故事。”小宝窝在蒹白怀里举手道。
“是的,王子的故事确实太多了,我小时候也是这样想的。”蒹白对小宝笑道,“但是你听下去就会知道,伊丽莎白·简很快发现,这个所谓的王子,原来并不是这片土地的故事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和她一样大的小男孩,也是从别的世界掉进回音地的。他的名字叫做霍荻。”
“是魔笛的意思吗?”小宝最近在看魔笛少年的动画片,一下兴奋了起来。
“不是笛子的笛,是……”蒹白在小宝手心里写了“荻”给祂看,等小宝问起这个“荻”是什么意思,她一时竟没想起来——
当时是怎么选的这个字来着?那还是Teddy第一次来中国的那年。他说起自己都没有中文名,想要蒹白帮他取一个名字。陆蒹白初中时流行主角名全是生僻字的小说,她也沾染上了这毛病,抱着字典翻了半天,才从一众生僻字里选出了又好看、又不复杂,并且和Teddy本名发音有一定关联的“荻”字。“是水边的高高的草的意思,还有小白花。”蒹白当时的英语水平只够她解释到这一步,Teddy的中文水平更差,学“荻”字了半天,但不妨碍他喜欢得要命,在书上本子上都歪歪扭扭地签上了“霍荻”的大名,尽管只有一半的概率能把“霍”字写对。
而陆蒹白本来的英文名只是“Jane”,也是Teddy给她加上了一个“Elizabeth”。
“因为这个名字可以变成很多不同的名字,就像你,由很多不同的你组成了一个陆蒹白。”Teddy告诉她,“每一个你都那么好,那么神奇。”
十二三岁时的萍水相逢,注定无法自己做主。Teddy的父亲只在中国外派八个月,很快就带着他回去了。Teddy刚进入变声期,哑着嗓子嘱咐蒹白,他们一定要写信,一定要再找机会见面,他回去一定会好好学中文,如果蒹白过去不了英国,他就自己来中国再找她。
他们两个语言半通不通的小孩,那八个月究竟怎样交流到了一种认定对方是茫茫尘世难得知己的地步,陆蒹白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那时他们实在都太孤独了吧。一个能看穿自己孤独、又一心对自己好的朋友,被短暂的相聚和长久的分离压缩成了最美好的想象,在回忆里不断修正成最明亮最温暖的光。
又或许真心想将对方放进自己的世界里,那千丝万缕的联系,一点点编织紧密的时候,语言并不是最必要的材料吧。否则多年以后,当两人都已经将对方的母语掌握到可以流利和陌生人攀谈的地步,怎么又渐行渐远了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陆蒹白和Teddy都没有办法去往对方的国家,也没有足够畅通的网络和通讯设备可以频繁交流。于是他们喜欢将书信写得很长很厚,在这些书信里,伊丽莎白·简和霍荻找到了不用签证也无需航班的中间地带,来谱写他们那些没有外物牵挂的羁旅。
“原来霍荻和伊丽莎白·简一样,都是被不知名的力量卷进了这个故事。这让他们立刻成为了朋友。霍荻被当成了那个纸片人王子,被寄予战胜叔叔、继承王位的厚望。而伊丽莎白·简则成了森林动物眼里的救星,因为年幼的王子无法完成这样的任务。森林里的动物不知道,他们只是一篇二流童话里的角色,真正的王子无法继承王位,也是因为故事没有写完;而这个王子,就只是一位平庸作者没有刻画好的单薄幻影。他们更不知道,如果故事一直没有结局,故事里的角色就会变成石头,从此再无生命。”
“什么叫‘再无生命’?”
“就是再也没有生命的意思。”
“那就是死了吗?”
“也不是死了,是变成石头,但也不再活着了。”
“那霍荻和伊丽莎白·简打算怎么办呢?”
“他们决定,要一起写完这个故事,不让这些可爱的动物和倒霉的王子变成石头。”
“那他们还要在这个故事里待很久吗?”小宝有很多的问题要问,“等这个故事讲完了,他们会回到原来的家吗?”
“你还要回去吗?”
大三去英国交换那一年,陆蒹白无数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许多国际友人是不知道交换生与签证政策的繁复,随口这么一问。Teddy也问过。他问的时候,蒹白全身上下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疲倦。
“回不回去不是我能决定的。”她说,同样的回答她也用来应付其他人,但拿来应付Teddy,总觉得有些愧疚。他们这么多年没见了,知道她要来英国交换的时候,两个人都过度兴奋地失眠了很久——七年,足够陆蒹白从不谙世事的儿童时期走完整个迷茫又叛逆的青春期,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告别了少年时代,是个成年女人了。
要说七年里那束光从未偏离过童年友谊的方向,那是自欺欺人。她记忆中的Teddy善良可爱,聪敏又腼腆,并且望着她的时候,眼里总有些独一无二的星光闪烁。年复一年的书信里,他都保持了这样的风格。在身边青春期男同学还在满口新学的荤话、满身球场的汗味之时,Teddy像英格兰夏天的风,混着一点点海洋的气息,在紫外线格外强烈的日光下送来不易察觉的凉爽,但也有恰到好处的冷峭,足够掀起层层波浪——蒹白是爱不了平淡的。在承认这一点的同时,她承认她爱Teddy。
那种爱究竟混杂着多少幻想,多少孤独的投射,多少流行文化的侵蚀,她是算不清楚的。但爱情本身就是一笔糊涂账,她也从没指望过算得太清,尤其是重逢之后,Teddy亲口说他也爱她。
在纸上闪了七年的火星一触即燃,燎穿了两大洲的距离。
伊丽莎白·简和霍荻被遗忘了。其实他们早几年就暂停了写作,因为都觉得前文太过幼稚,想要换一种方式。而那一年,陆蒹白和Teddy不必再依赖那虚拟的回音,就将灵魂与肉身都贴得更紧。
那种浓烈的甜烧得蒹白几乎混沌不醒。
可等到第七年也过去,他们又要面对山海和距离的时候,蒹白才蓦然惊觉,原来他们两个在现实世界里,已经走过了这样鲜明的殊途。
即使没有国籍、语言、性别、成长环境这些沉重得凿也不穿的外因,因际遇与缘分一燃而起的所谓纯粹“爱情”,又能坚持多久呢?
即使念想能争来当过日子的凭据,那样缥缈的希望,若非强烈到了信仰的地步,又要如何夹在瞬息万变的时代潮流与亘古不变的沉恸命运之间,应对那摧枯拉朽的名为“生活”的力量?
或许有万一挑一的运气,能遇上同样纯粹同样热烈的感情,但两个人若没有同等的清醒或同等的糊涂,这份心意也难不随时间变质。
更何况他们。
更何况他们。
他们很少争吵,也没有爆发过什么激烈的矛盾。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其实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两人都不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纵然感情已经走到了艰难的时刻,总还是盼望着下一回的。那几年国内旅游业发展得不错,外国人很爱来旅游。英国大学一年放六个月假,Teddy任何一个假期都有机会来看她。
但第一个暑假,他们全家去加勒比度假了,没有机会。圣诞假,Teddy找了实习,要工作一整个月。到了第二年复活节假,他终于找到时间递了签证,穿过层层安检落地到上海,去找毕业实习的陆蒹白见面。不知是不是上海这城市格外地现实,幻象和滤镜总能一层层打破。Teddy惊异于小时候怎么从未发觉,外国人在中国得走这么多繁琐的手续才能做很多日常的事情,而蒹白听到抱怨的第一个念头是:“看来你也不知道多少移民在英国每天都在经历什么样的挣扎。”Teddy是想要去旅游的,但蒹白的实习很难请假,根本脱不开。面对刻薄又尖酸的上司和办事拖拉的学校教务处,蒹白每天焦头烂额。她也努力将Teddy的存在当成一种安慰,而他也很努力在想办法每天逗她开心。但当他小心翼翼地点评这份工作和学校系统的不公,蒹白突然崩溃大哭,涕泪交横,无法言语。
Teddy搂住她,让蒹白有一处空间可以肆意哭完。透过棉质T恤的布料,蒹白能感到那份熟悉的体温和对方身上浅浅的妮维雅蓝瓶喷雾味道。她从来没有像那一刻那样清明,知道他们以后再不可能比此刻有更紧密的联结,终究是要分道扬镳的。
Teddy没提过来中国定居,尽管他考完了HSK六级,一直也没有放下过中文学习。
蒹白倒是想过去英国工作,但是他们都知道她一个文科生留不下来;何况,她所有的朋友和家人都还在这里。她花了整个少年时代才找到的亲情,不是说割舍就可以割舍下去的。同理,对Teddy而言,放弃二十年的生活习惯长居异乡,少年时看起来好像很容易,真长大了才发现,原来从衣食住行到行为伦理,有那么多琐碎的外皮连着肉筋,换皮也容易换得鲜血淋漓。
而在这个世界里,成年人光是碌碌庸常就已经耗费了这么多的力气,也没有心去寻觅虚空中突然卷入的第三地带了。
他们谁也没提过结婚,尽管那看起来是一个可以解决很多问题的途径。
再后来……大概再多的回忆也抵不过“原来你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很多东西都褪色了,被海潮卷走,再无音讯。
“伊丽莎白·简和霍荻历经艰险,终于给这个故事补完了结局,让纸片人王子有了自己的个性,继承了王位。森林里的动物终于实现了他们的梦想,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故事完结的那一天,大家都来海边城堡送别两位人类朋友。所有人都依依不舍,好几位动物都伤心得流下了眼泪。
“伊丽莎白·简和霍荻感到虚空中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又悄然靠近,呼啸着要将他们送回原来的世界。可是他们向彼此保证,以后一定会继续寻觅回音地的入口,因为这里有那么多未完结的故事,等着有人来把它们讲完。”
“所以后来他们又见面了吗?”小宝眼泪汪汪的,好像祂的身家性命都指望着这故事的后续了。
“见啦,这只是冒险的第一部分。他们后来又进入了很多不同的故事,一起补完了很多的结局。这些等下次再讲给你听。”
“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小宝人没几岁大,问题堆起来倒比人还高,“伊丽莎白·简和霍荻,他们最后相爱了吗?”
蒹白笑了,拧了拧小宝的鼻子说:“你呀,现在告诉你不就剧透了吗?”
“我要听,姑妈,我要听!”小宝扭来扭去,点着头道,“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
蒹白摸着小宝的头发,看了看窗外的灯火,也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们选择在回音地留下,穿梭在不同的故事里,再也没有分离。
“那是比‘相爱’更好、更美丽也更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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