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痕

事情是这样开始的,阿卡林爬上了十八层的天台,楼下超市的老板抬头忘了一眼,打110报了警。

陆陆续续有人在楼下围观。其实阿卡林爬上这个天台只是点了一根烟。火柴划到一半受潮了,新起的火星中道崩殂,火柴头部很快焦成炭土。烟没有点成,却也没扔了,而是给拿在手里揉搓。烟草味从指尖渗入血管的时候楼下的人开始多起来。

阿卡林往下看,松松地半举着手,还是拿烟的姿势,于是烟草味从指尖飘飘悠悠荡下十八楼,被察觉不到的人吸入,然后再也没忘记。 那天阿卡林左半边是边缘整齐的红,从夕阳上完整摄取的颜色;右半边隐没在晦暗之中,在后来的回忆里充当了滚动播放爱情的不规则显示屏。回忆主要属于L、K和小文。他们三个并不认识,但那天都在楼下,抬头望见了阿卡林的脸。

不要问隔着十八层是如何看清人脸的。如果你在合适的夜晚抬起头,也可以看清嫦娥。

 如果是一个假设词。如果阿卡林从十八层一跃而下,L会变身成为音速超人,张开绑着披风的双臂去接住对方,K会用肉身铺开防护网,而小文会哭。但阿卡林只是点了一根烟,这根烟甚至没有点燃。两点半到了,不远处塔楼钟声响起,阿卡林将那支烟丢在了天台的水泥地上,它已经揉搓得不成样子。 阿卡林就这么下楼了。电梯从十八楼到地面足足三十五秒,韵律好的人可以念完一首T.S.艾略特的诗,听完比利·乔那首Piano Man的前奏,或者,思考一下人生。

 L选择了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和阿卡林来到了同一张床上。那是一间狭小的屋子,小到两个人要像贪吃蛇一样首尾相连才能勉强挤下。他们抓住同一张纸的两端,撕开,再用划破的锯齿状边缘相交摩擦,笨拙地模仿他们在网络小说里看过的性交。他们把电子屏的文字照搬到白纸上,无从寻觅应该由何处操作。皮肤上的鸡皮疙瘩原没有纸张破损边缘的毛细直观,血管的血液平静无波,荷尔蒙也没有异军突起。

L去楼下超市买打火机的时候遇到了K。这时候L已经变成了纸人,薄薄的一片。K开出的小票比L的真身要光滑细腻,也更薄一层,于是L抹了抹自己的身体,将小票也丢掉,才回到阿卡林的身边。纸张的毛边沾了水会柔软,吹了风会颤栗,被温柔抚摸着也能稍稍带出一些不经意的刺痛,极微小的拉扯。L失去了感官,但终于作出了反应,和网络小说里所描述的动作一字不差,可阿卡林已经兴致寥寥,转头去卷烟草了。

K上楼来送订好的食物和日用品,和下楼的L刚好分别搭乘了左右两座电梯。L拎着垃圾去垃圾分类站,丢好后将自己卷了卷,也放入了垃圾箱里。纸人的爱情持续时间只到纸的本质被认清。K不是纸人,所以不会被卷起扔进垃圾桶,但是也注定了不会流窜到纸上成为留存档案,只能储存在海马体相关区域,然后随着时间流动逐渐消失。

在阿卡林的屋子里,K将自己拆分成一个一个零散的部分,附着在看得见摸得着的物体上。床头柜小夜灯的开关上留一个指纹,卫生间的墙壁上留下头发,在洗衣篮附近留下气味。这听起来很像一个谋杀故事,但实际上,再普通的爱情也可以是一场谋杀。一起吃掉的泡面会最终连着回忆一起消化,一起说过的话会忘得更快。有一天,点超市外送的APP出了bug,阿卡林换了一个新的平台注册会员,没有告诉K。自那之后,K的功能就被取代。其他外卖平台提供更好的服务,再也不依赖一家超市的人情。因而K认定了人情是没有必要的东西,将自己进一步拆分成了数据和程序,附着进各大外卖APP的操作系统,每天流失在这座城市几百万人的点击与通话中。而几百万人的依赖相比爱情自然是更加沉重的东西。

楼下超市停止运营了,阿卡林收到了消息,推荐了街对面的地下商城。小文就在那里,架起一台摄影机,把阿卡林框在镜头中。阿卡林逛了一圈无印良品,买了几套文具,和小文对视一眼,还摆了一个社交媒体上正流行的姿势。

照片印出来,和现实存在很大的色差,于是小文拿出画笔修修补补,将真正的颜色从十八层天台上的夕阳那里完整摄取下来,但只够染红左半边。小文登上左侧的电梯去阿卡林的屋子,那里空无一人。天台的地板上,那支没有点燃的烟被一阵风掀了起来,飘飘悠悠到了地面。地面上陆陆续续有人开始围观,他们抬起头,看到的是巨幅印刷的纸人,左半边是边缘整齐的红,右半边隐没在晦暗之中。



One response to “纸痕”

  1. […] is a translation of 《纸痕》mostly by GPT-4. Edited b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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